齐鸣雁关掉手机,站起身,推开身边的凳子。

    她大步向门外走去,周围的人交换着目光,谁也不敢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路过一个身形肥厚的中年男性时,她温和道:“请让一下。”

    男人“切”了一声,缓慢蠕动着身子,嘴中还在抱怨,“有人罩着了不起——啊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男人捂着胳膊猛地窜起来,谁料身形限制,这一跳,膝盖直接磕在了大理石的圆桌边缘。

    “靠靠靠!”他松开胳膊,抱着腿,跳着哀嚎。

    愤怒的目光直刺向齐鸣雁,齐鸣雁若无其事地反问:“怎么了?给我让路都能撞到,太不小心了,下次注意。”

    视野死角中,齐鸣雁将刚刚用于死死掐住男人肥肉的手揣进口袋。

    她礼貌的笑了一下,侧身从靠背后出去,径直离开了房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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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叶济盈伏在桌子上,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筷子,任由它们在自己的指尖滚来滚去。

    忽然,她余光看见旁边走来一个人影,再一抬头,高挑的姑娘已经站在了自己身旁。

    叶济盈的眼睛亮了起来,她嘴角微弯,坐直身子,将手伸给齐鸣雁。

    对方拉住她的手,稍一用力,便稳稳地将她扶起来。

    叶济盈急着离席,将重心压在齐鸣雁那边,推着她往门外走,假意抱怨:“来得真晚。”

    她回头看了一眼郑导,郑导喝得正上头,冲她举杯示意。

    叶济盈比划了个“我们走了”的口型,便和齐鸣雁一起离开了酒席。

    她们一同走在黑暗的停车场,肩膀因为搀扶的姿势挨在一起,脚步声交错,回响在空旷的夜晚。

    安静而黑暗的场地里,齐鸣雁按响了车钥匙。

    “滴滴”两声后,红色的车灯亮起,像是引导船靠岸的灯。

    叶济盈扭头看着齐鸣雁的侧脸,想起刚刚没说出口的话。

    她小声的开口:“我其实不是故意的。”

    齐鸣雁的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,片刻后,她回答:“嗯,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原本兴致勃勃地想和对方分享刚刚自己的战况,听见这句“我知道”后,忽然有些愣神。

    叶济盈撇撇嘴,扭过头去,心想,你才不知道。

    望着窗外流过的路灯,她嘴角轻轻扬起,在心中默默整理着语言,准备等会儿向齐鸣雁解释清楚。

    自己当初根本没准备把她换掉,后来也没想用雇主的身份占她的便宜,一切都只是因人祸而起的误会。

    她会承诺齐鸣雁更多的、更好的工作。到那天,她会把齐鸣雁拉进更光明的未来。

    包中的手机的提示音响起,打断了她的设想。

    叶济盈打开包,拿出手机。

    屏幕上,备注着“妈”的微信提示框在黑暗中亮得刺眼。

    【老板让我转告您。

    出于对剧本质量的考量,她已经决定解约,不再出演《苦业》剧组的女一号。

    生活愉快。】

    嘴角落下,叶济盈沉默着,用机械的动作点开信息,回复:

    【好的】

    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,惨白的颜色像是落下的巴掌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车辆平缓的行驶着,通往叶济盈在城市中的栖身之地。

    叶济盈靠着窗户,咬着下唇,力道过大,以至于口中渐渐弥漫起无法忽略的血腥味。

    流淌的车灯和五彩斑斓的led灯光从她的脸上掠过,光照来时,带来短暂的明亮,而光一离开,脸上依旧是重重的阴影。

    刚才脑中的幻想像是嘲笑一样挥之不去。

    “她能把齐鸣雁拉进更光明的未来。”

    她自嘲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齐鸣雁的突然闯入和后面的一连串事情,几乎都让她沉浸在,出现问题,解决问题的正向循环中,而来自亲生母亲的冷水狠狠将她泼醒。

    她又想起遇见齐鸣雁的前一天,编辑问她的那句话,也是她一直质问自己的一句话: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能写出新的作品?”

    握着手机的手握紧又松开,松开后又攥紧。

    叶济盈轻声回答自己:“我写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她自己都在黑暗中徘徊,竟然还想给另一个看不见方向的人承诺。

    叶济盈低下头,手中余温渐渐变冷。

    感受到身侧人探究的目光,她低声问:

    “喝点儿吗?”

    她此刻明白为什么郑导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喝点儿了。

    假如情绪一直绷成一根紧紧的弦,不用酒精将其麻醉松弛,还能做什么来逃离现实呢?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齐鸣雁挑了几个度数低的瓶装酒,结账时看着自己的两位数的余额犹豫片刻,还是选择了叶济盈的亲情卡付款。

    她拎着一袋子酒从便利店出来,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。

    塑料袋里,叮铃咣铛的酒瓶碰撞声此起彼伏,不远处的车里,叶济盈又变成了刚从医院出来那副模样——垂头丧气,眼眶红红。

    她到底在烦恼什么呢?那么出名的金牌编剧,估计银行卡余额有几个零都要数一下,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烦恼?是刚刚在车上说的写不出来?

    吃老本都能幸福一生的人为这个痛苦什么呢,要是她也这么有钱,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拥抱世界。

    齐鸣雁换了只手提袋子,抽出口袋里的手机,看见消息栏里没有提示,不死心的又点开求职软件。

    手机没失灵,她投出去的简历依旧石沉大海。

    她视线停留在自己发出消息却无人回应的软件页面,却忽然想起大编剧在车上默默流眼泪的样子,于是难以自禁地,又想起刚刚隔着电话为自己出头的她。

    她想,我简直就是失去理智了。

    本来只是觉得跟在大编剧身边更容易接触到导演之类的人,更好争取角色,装着装着,竟然凭空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。

    她自嘲的笑了笑,暗骂自己真是没骨气,看见眼泪就心软。

    她快步走回车前,拉开后座的车门,将袋子放在后座,坐回驾驶位,然后扶着方向盘,瞄了一眼叶济盈的伤脚。

    叶济盈不想说话,齐鸣雁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和她聊的。

    她们沉默着,从车上到地下停车场,又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,电梯镜面反射出依靠在一起的两人,齐鸣雁觉得有些刺眼,移开了目光。

    她用自己的指纹打开门锁,回到叶济盈的家,暂时也是她的家。

    齐鸣雁把装着酒的塑料袋放到桌子上,去厨房洗了个手,打开冰箱,随口询问身后的病号:“想吃什么?”

    回应她的是起瓶器撬开酒瓶的“啵”声。

    齐鸣雁皱着眉转过身:“等吃完再喝,你刚刚晚饭吃东西了没?”

    叶济盈手上的银白色的酒瓶还没放下,迷茫地歪着头看她,见齐鸣雁看过来,还晃了晃手中只剩下瓶底一点点的酒。

    齐鸣雁:“……”一会儿没看着就喝了一瓶。

    她走过去抽走叶济盈手里的玻璃瓶,将它放在离叶济盈远些的桌面上,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    再低的度数也禁不住叶济盈喝得急,她像是被呛着一样,眼睛湿润,偏偏又看起来不太清醒,不管齐鸣雁站那个方向,她的目光就像小鹿一样一直跟随。

    看起来很可怜。

    齐鸣雁蹲在她身边,低声问:“我能帮你吗?”

    叶济盈的脸渐渐泛红,她的眼神依旧涣散,盯着齐鸣雁的脸又看了一会儿后,她主动脱掉了一直穿在身上的外套,安静而沉默的趴在桌上。

    她小声嘟囔着,齐鸣雁听不清,只能凑近了贴在她脸侧。

    相触的皮肤传递来异常的热量,她听到她说:

    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微热的吐息打在耳边,颤抖的真心听得齐鸣雁呼吸一滞。

    那时把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编剧吓得在床上说不出话时,明明感受到的是明确的、恶趣味的阴暗快乐。

    现在她看到越来越多狼狈的叶济盈,却满脑子都是被依赖的……

    满足吗?

    光是听到叶济盈一声道歉,她就呼吸全乱。

    叶济盈突然一挣,将玻璃酒瓶打翻,滚动的酒瓶摔落在地。

    齐鸣雁被吓了一跳,下意识将身边人搂到怀中捂住耳朵,炸开的碎片满地狼藉,像钻石。

    她想,我完了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叶济盈好像漂浮在了空中。

    那些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情绪正在爆炸,在酒精的催化下,如同炸裂的烟花桶一样在体内爆炸。

    可是偏偏她此刻却因为喝醉,灵魂疏离在身体之外,于是只能看着自己崩散成一团。

    身体很热,胃中也在渐渐泛起灼热,可是又很冷,漏在外面的肩膀格外冷。

    疼痛对于现在的叶济盈来说无比迟钝,她渴望这种迟钝更强烈一点,能让她彻底把什么都忘记,但偏偏就是虚无中的那一缕疼痛逼迫着她维系着理智。

    她不得不清醒地想起很多个抱着笔记本哭的夜晚,想起那些高悬在天空的月亮,想起很多没有名字的星星,想起摇摆的树和春天的花。

    那时她看什么都有感情,所以总能将其记录。

    可是为什么呢,为什么接触到什么就能给出回答呢,为什么现在她就像一块木头,即使拙劣的模仿自己过去的笔迹,还是一无所获?

    她甚至想,回到那段时间好了,回到那段时间就会再次拥有曾经的天赋,有天赋太好了,至少证明她不曾技不如人,证明她也有独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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