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云河把地翻完后,看到女儿还在玩得起劲,就没喊孩子,让她继续玩,自己找了一处空地坐下休息一会儿。

    四月的清晨,春风轻拂,天空清澈。现在大概七点多,朝阳东升,像一团炽热的火焰,慢慢在东方点燃一片红彤彤的云彩。徐云河深吸气,新翻的泥土气息清新自然,沁入心脾。

    “妈妈,你看。”

    女儿举着一朵小花跑近了她。是一朵蒲公英。

    “哦,这是蒲公英。”

    女儿哦了一声,撅着小嘴将蒲公英吹散。蒲公英随着气流散开,在风中摇曳,寻找新生命的起点。女儿又跑开了。

    早上她五点多起床,尽管她非常小心怕惊醒女儿,想让她多睡一会儿。可女儿还是醒了。

    “妈妈,你去哪儿?我也要去。”

    徐云河只得带上她。她心里清楚,女儿只敢跟着她,女儿怕这个家里的人。在出门前,她给女儿冲了一杯牛奶。自己就带了一杯热水。这么早,甭想有人为你做早饭。就算她干完活回去,也不见得有现成的早饭。她之前经常蒸些馒头或是饼,以备不时之需,可只要放进冰箱,没两天就没了,后来索性不做了。

    无所谓了,再过段时间,他们一家人就会去城里团聚。老公胡勇已经在打听租房的事了,主要是考虑离幼儿园近,女儿上下学方便。看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,房租要一千五。胡勇想一年一付,看看能不能减点儿房租。如果一切谈妥了,那很快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。

    “妈妈,爸爸什么时候回家?”

    女儿又捉了一只蝴蝶跑了过来,扑进徐云河的怀里。

    徐云河笑了,这是女儿一天问八遍的问题,哪怕他爸爸刚离开家。

    “后天。”

    “后天是哪天?”

    “那,你今天晚上睡一觉,然后明天晚上再睡一觉,醒了,睁开眼睛呢,爸爸就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睡着了,我又醒了,我又睡着了,我又醒了,爸爸回来咯。”

    女儿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耍赖。

    “我看看是哪个小坏蛋在耍赖?是谁在装睡?”

    徐云河轻轻挠着女儿的腋下,女儿发出咯咯的笑声。徐云河一想到不久一家人能团聚,浑身上下便充满了力量。

    “哎,回家。宝贝肚子饿不饿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徐云河牵起女儿的手,伴着朝阳回家。

    和往常一样,进到院子里,徐云河先把铁锹放到墙角,然后换好鞋子后再进屋内,省得把泥巴都弄得满家都是。女儿先蹦跳着进到了屋内,可前脚进去后脚又跑了出来,跑到徐云河的跟前等妈妈一起进。徐云河换好鞋子后,和女儿一起进到了屋内。

    她一进屋内,屋内的情形就让她不由得一惊。

    屋内,全家人都在,个个面部神情严峻。在看到徐云河后,个个脸上都露出一种更为复杂的表情。这种场景徐云河还是头一次见。

    “怎么啦?”

    “小徐啊,你可算回来了,出事了。”

    婆婆刘春红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徐云河的手说道,声音发颤。

    “怎么啦?我去地里…”

    “刚才我就听到你屋里头电话一直响,我还以为是你家人给你打的电话。谁知道我的电话也响了,一接才知道是胡勇单位打来的,胡勇出事了!”

    当刘春红接到电话时,吓得惊叫失声,把全家人全部引了出来,纷纷跑来问,怎么了怎么了?

    刘春红颤抖着说道,“胡勇出事了,工厂打来了电话。怎么办啊?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严重吗?电话里有没有说?”老二问道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刘春红从老二不同寻常的语气中听出了画外音,她询问地眼神望着“聪明”的老二。

    老二见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,他反而不吱声了。

    “有话快说!”刘春红急不可耐地催促道。

    老二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推断,“嗯,那你们得有思想准备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那,如果轻,是不会打电话的;如果一般伤,哥肯定会自己打电话;依目前情况看,是严重了。”

    “哟,不会伤残了吧?”一旁的三妹插嘴道,“这要是瘫在床上可谁来服侍啊?”

    刘春红整个人垮了下去。是啊,如果老大就此倒下,每月的一千五是小事,自己难道得终身伺候他?还有他的妻子孩子?本就艰苦的生活还将愈加贫困?刘春红心里打鼓。

    老二和三妹暗自各自盘算着,是不是到了该离开家的时候?

    一直沉默的胡东顺开口道,“都别瞎猜,也许是人家重视,虽然只是轻伤。再说,受伤的人是你们的哥哥。”

    老二和老三互相交换眼神后,便不再说话。以目前的形势来看,走一步是一步。当然,必须为自己做长远打算。

    “徐云河呢?一大早跑哪儿去了?”三妹发牢骚似的不满。

    现在七点多一点,平时这个点她还没起床呢。她七点五十起床,十分钟化妆出门,半个小时到打工的店里,一分钟不差。今天突然早起打乱了她一贯的生物钟,让她头疼。

    “下地里去了,我昨天让她今天早上去把地整一下。”刘春红回答道。

    于是大家又不吱声。

    就在一家人为各自利益发愣之时,徐云河从外面回来。

    “啊?什么时候打来的?你们怎么不去喊我?伤得重吗?”

    “刚…放下电话你就回来了。不知道,人家不说,只说受伤了,怎么办、怎么办啊?”

    刘春红急得跺脚。

    “妈,孩子你们先照看一下,我得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是的。”

    刘春红急得没主意了。

    “一起去吧,出了这么大的事。”胡东顺说道。

    “哎。”刘春红觉得老公说得对,自己孩子受伤,得先知道情况啊。和徐云河一起去,以她为主,费用自然都是她出。

    徐云河连衣服都没换,抱起女儿便出门了。既然都去,孩子也只能带着一起了。

    一路的焦急无法言说。

    徐云河在路上回拨了未接来电。打电话的人是胡勇车间主任,和刘春红说的差不多,胡勇受伤了,家属赶紧来一趟,市人民医院急救科。

    徐云河连忙问,人严重吗?

    那人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地说道,尽快赶来。

    徐云河的心往下沉。

    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重症监护室外,当徐云河第一眼瞧见丈夫时,她两眼一黑差点栽倒。

    抢救室里,胡勇的脸上和身上都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,两边都连接着仪器。头上包着纱布和网罩,脸是浮肿着的,发青,几乎认不出来原来的相貌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这样、怎么会这样,离开家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啊。”徐云河崩溃大哭。她根本不敢相信,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胡勇。

    可怜的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看着妈妈这样吓得也哭了起来,扯着妈妈的衣角。

    徐云河双腿无力坐到了地上,抱着女儿娘儿俩只会哭。

    主治医生来了,首先和家属交待了病情。

    坐在地上的徐云河见医生来了,便挣扎着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病人病情不容乐观,主要是颅脑颅底伤,再外加主要脏器的损伤,失血、脏器功能损失等,每一样伤都是致命伤,你们家属要有心里准备…”

    徐云河再次瘫坐到地上,她不能接受医生的说法,什么致命?什么准备?让她准备什么?不可能,胡勇还年轻啊,孩子还小啊,他怎么舍得丢下她们?

    医生交待完病情后同情地看了地上的徐云河母女一眼,然后离开。

    一旁的胡勇单位的领导随后和他们家属介绍事情经过。事情是这样的:早夜班交接班时,车间行吊的一位装吊工违规操作致起吊的重物脱钩,将胡勇砸伤。

    领导同时表示,现在将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胡勇,胡勇的治疗是在最好的医院,由院长带头组织了专门的专家团队在进行抢救,请家属相信。厂里已经安排了家属吃住的地方,就在旁边的一家快捷酒店,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。后续的事等胡勇康复后再进行商议。

    刘春红等人听了领导的一番亲切的话语之后,先暂且宽心。送走领导后,全家人守在抢救室门外。

    抢救室内,胡勇身旁的仪器不时发出异响,医生护士就是一通奔走拼搏抢救,他们在和死神决斗,希望能挽救一个年轻的生命,尽最大可能护佑生命。

    一家人一直在抢救室外守着。

    刘春红心里难受极了,看着抢救室内的大儿子弄成了这样,再看看地上的徐云河母女,她心灰意冷,这日子还咋过哟。

    胡东顺从蹲着的墙边站了起来,他走到徐云河身旁,弯腰抱起哭累了睡着的孙女,然后对着徐云河说道。

    “孩子,先去休息一会儿吧。”

    徐云河摇头,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。

    “别犟,你熬坏了再把孩子熬坏了,可咋办?”

    “是啊,嫂子,先走吧。”二弟和三妹也同情地说道。

    徐云河无助地望着他们。

    “走吧,我在这里,你先带孩子去休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说完,胡东顺把孙女交给儿媳。

    徐云河抱过女儿,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徐云河只在快捷酒店小憩了几个小时便又回到医院。女儿实在是累了,睡得正酣,她便把女儿托付给了三妹。

    徐云河来到医院后,换走了公婆和二弟,好让他们也去休息一下。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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