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低垂,孤星高悬。

    “玻璃将夏天的风隔绝在外了。”林晨雾说,她总是这样,突然来几句莫名奇妙的话。

    十五六岁的少女,就喜欢胡乱发挥自己的文笔。

    段烨芊:“你这句不对,空调的冷风也算夏天的风。”

    “可能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好像又长胖了。”段烨芊站在房间内的体重秤上说。

    “多重了?”

    “不能说。”

    林晨雾记得,她的身高是171c体重上个月好像是113来着,而自己……165c115斤……呃,应该都不胖吧?

    她们俩都看着很瘦,在班上女生中也算高的了。

    实际上,她们就是很瘦。

    “要不一起去跑步吧,夜晚的时候,绕上那个湖一圈,再回来洗澡,怎么样?”

    段烨芊思考了良久,才说:“行吧。”

    从这一天起,她们就开启了夜跑计划。

    “按自己的步伐跑就行了,”林晨雾说:“也没必要竞争。”

    虽然是这样,但一开始,是林晨雾跑在前面,一会儿后,段烨芊又超过了她。

    最后两人都调整了自己的步伐,找到一个双方都很满意的步调,并肩跑在一起。

    她们先绕了湖水小半圈,然后找了一个可供休息的长椅坐下。

    来这里的人并不多,路灯下,只有两个影子,但并不孤单。

    途中,段烨芊买了一碗绿豆汤和一碗冰凉粉,她和林晨雾分着吃。

    一口下去,仿佛吃下了整个夏日的精华,洗去了疲倦。

    水里的夜空,波光艳影。

    风把它们揉成了一团,又将它们舒展开。

    所以湖水不断泛着涟漪,月也在其中破碎又复原。

    偶尔会起一阵大风,于是长发也跟着飘。

    是没有被玻璃隔绝的夏夜的风。

    “林晨雾。”她喃喃着说。

    “嗯?”刚挖了一勺绿豆汤的林晨雾看向了她。

    “茜子音要把她的过往告诉苏酪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另外一个地方出生,第一个家曾是带有院子的,那里有一棵桂花树。”

    “我出生没多久,我爸就在树下埋了五坛黄酒,这是那里的一个习俗,到我结婚时,他便把那些酒挖出来赠予客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那些酒会在地底埋很久了,永不见天日,因为,我不打算结婚。没有人,可以改变我这个想法。”

    段烨芊又看向了身边的少女,心里补了一句,除了你。

    林晨雾:“嗯,然后呢?”

    “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,有一个会算命的主动来找我爸妈,他说,我注定是个天生的坏种,说我以后肯定祸害亲朋好友,还说我克男人。”

    林晨雾皱了皱眉:“不是,他是弱智吗?他才是个坏人,会祸害全世界的人,克所有的地球人。”

    段烨芊笑了笑,她发现林晨雾骂人只会用“弱智”这个词。

    “我爸妈也觉得他是个弱智,把他给轰了出去。不过,我觉得他们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相信了他的话。”

    湖面倒映出了两个凌乱又截然不同的影子。

    “从小到大,他们给我灌输了好多好多思想,比天上的星子还多,虽然现在空中没有星星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常拉着我,有时会给我讲一个下午的大道理。当时我不懂,很想玩。可我不能,只好在那个地方坐上一下午,只是坐着。”

    正如她后来逃避一样,只是躲着。

    “好像只有我什么都不干,听他们空讲虚度光阴,我才是好学生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我总是不知所措,无以适从。”

    段烨芊的父母一开始对她很严,制定了几十条家规。

    五六岁时,她不仅要“乖”,还得洗碗、扫地,能诵诗书会说英语。

    段烨芊想,当时的她应该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,只会照做。

    王丽华和段奕泽却误认为,段烨芊已经极其优秀了,甚至把此引以为傲。

    他们不打算再生一个孩子了,因为这样,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把段烨芊培养成精英这件事情上。

    她那个舅舅也听过了当年那句预言,还经常用来调侃她的父母。

    她上了小学后,段奕泽想给女儿报武术班。王丽华则想让她学跳舞。他们争执了好一会儿,结果是:两个兴趣班都报。

    当然,段烨芊在童年时也有一堆玩具,可她不喜欢。只有那个后院的蹦床是合她心意的。

    因为可以蹦得很高,继而望见墙外世界的一角,还可以摘到高处的桂花。

    但她后来不能再来后院了,父母不允许了。

    而变故,是从段烨芊跳级后发生的,关于她其实才9岁这件事,父母从没和任何人说过,也让她保密。

    那些同学全都不知道,只会笑她矮。

    也是在那时,段博芊认识了方良。

    她是隔壁班的一个学生,因为一场期中考试,恰好坐在段烨芊后面,于是便想抄她的试卷。

    但段烨芊没给她抄,方良并不因此感到什么,只是又和她说,想交个朋友。

    那是她的第一个朋友,所以她对她格外好,经常把自己的玩具送给她。

    “段烨芊,你知道吗?有些事情,完全可以不去忍受的。”

    有一天,方良对她说道。

    她和方良的班主任是同一个老师。

    那个老师喜欢用去掉头部的扫把打人,体罚学生,甚至于如果没有人能回答出她提的问题,她就会把每个人的手都打一遍。

    段烨芊有一次忘了写作业,她便抓着她的手,一连打了十三下。

    手被打青了,写起字来很疼。

    段烨芊当时的成绩很好,全班第二。她也能经常答对老师的问题,但这并没有改变同学对她的态度。相反,只要她没举手,弄得全班都挨打了——这是他们的说法。那些人就会来“惩罚”她。

    段烨芊很怕那个老师,也很怕同学们,可她又觉得他们是正确的。

    直到有人告诉她,这些没有必要。

    “其他班的学生有课间,不像我们,一天连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,本质上是在虐待我们,你想想,是不是?”

    段烨芊摸着手上的伤,她只会点点头。

    理解是要很长一段时间的,就像那些父母强行给她灌输的思想一样。

    可当她真正认识到这点时,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。

    六年级上册时,方良便开始教她饮酒了。

    “喝下这杯酒,你我就是一辈子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段烨芊没有犹豫,她喝了一大半,觉得还很不错。

    她跟着方良混,结识了一大堆社会上的小混混。

    段烨芊经常帮他们打架,既使会受伤。可她乐意,这至少比被老师打出的伤好上几倍。

    段奕泽和王丽华很快发觉了女儿的不对劲。

    她最近很容易去违反那些家规,甚至于口出狂言。

    可他们却也奈何不了她了,打她,有些不舍得,毕竟这是他们捧在手心呵护大的女儿,骂她,又容易让她学坏。

    “你在这里站半个小时,反思一下……”王丽华最后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!我什么都没做错!”段烨芊生气得把书包用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有没有教过你,不能乱摔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就摔!”段烨芊挣脱开母亲那只抓着她肩膀的手,跑去了房间里,把门锁上。

    “开门!”这是王丽华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发怒。

    段烨芊爬到了书桌底下。

    “开门,我有钥匙的。”

    那个声音又柔和了几分。

    段烨芊抱紧了自己的滕盖。

    “我进来了。”

    最终,王丽华找到女儿时,发现她正缩成一团,在很狼狈地哭。

    次年七月,他们搬家了。

    原本是要住进另一个省的高档小区,可却因为还在装修的缘故,暂时在附近的公寓里买下了一层楼,待了一段时光。

    方良也搬到了这边来,她说,她一定会和段烨芊上同一所初中的。

    “原来我是要去读私立的,但为了你,我才说服了我爸妈让我去六中,你说我对你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段烨芊说。

    事实上,方良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己,她会在背后说段烨芊的坏话,还会传遥,而面前,又假装自己是在保护她,给她一种“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”的错觉。

    “我的女儿最近越来越不乖了,之前她还总是帮忙做家务的。”

    “她现在却很容易因为一件小事而乱摔东西,朝我们大喊大叫,甚至是和别的小孩打架……”

    客厅内,愁眉苦脸的段奕泽和王丽华在和一个陌生人聊天。

    段烨芊靠在门边上,偷听到了一点对话。她想,那个心理医生很快就会来找自己吧。

    要是过去,她一定会很礼貌地欢迎他,可现在……段烨芊打开了窗子,跳了出去,翻过了没有桂花树的后院的墙,然后有些漫无目的地走远了。

    她出了小区,选择了自己从未走过的那条路。

    七弯八拐,似乎这样就可以迷路,可手机还在身上。

    天色很快昏暗,淋沥的小雨下了起来,可太令她心烦意乱了。

    当她漫不经心地踏着碎步,抬头看天空时,前面有一个人走来了。

    是穿着六中的校服、手持一大堆书的女孩子。

    她一个不小心,书便散落了一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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