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紫琅一首长清没弹完两遍,就见影七果然在院子里遥遥行了个礼,意思是轮值之人已到,然后就隐去了身形。

    萧紫琅不着急。

    前阵子下了阵连阴雨,天一直灰扑扑的,今日才出了暖阳,不耀眼,有种温和的明媚。

    也不冷,将将好。

    院中没有人,也没什么树。

    除了那棵三人环抱的大青松,剩下的都是开阔的青草。

    姹紫嫣红的移步换景自是王府花园才有的,住所王爷喜欢疏朗清明的地方。

    所以猫在朗月居正殿屋顶上的影七看得非常清晰。

    影七觉得在做梦一样。

    王爷不常弹琴,几乎每一次,都不是他轮值,所以只能蹲在墙角偷偷听。

    这不合规矩。

    每次听完墙角,影七都会照着规矩去刑堂领罚。

    影七甘之如饴,五十鞭,换主子一场琴听,很合算。

    只是未免有些遗憾,因为不敢爬墙,所以只能听,不能看。

    不过已经足够,比起之前已经很好了。

    影七没想到,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这么近距离地看主子弹琴。

    院中唯主子一人席地而坐,将宽大的墨绿色袖袍折起一些来,搭在白皙突出的腕骨上。

    长风掀起草浪。

    主子在叫他。

    影七奉了茶来,主子却不喝,也不让他跪。

    影七只好端着茶盏侍立在一旁。

    这下子更近了。

    主子的手生得真好,纤长得匀称,透着莹白的玉色,这样灵巧地弄弦,指尖都泛起一点粉。

    十指翻飞间,平日藏在手背下的指骨时而浮起,撑起细薄的皮肉,倏而就隐去了。

    那是只适合做风雅事的手。

    影七悄悄放轻了呼吸。

    主子弹完一首也不停歇,只将手掌轻柔地落下止住琴弦,止住尾音的震颤,又接着下一曲。

    院中的青松不会因为微风落叶,只是每一叶绿枝都在震颤。

    直到......

    “喜欢?”

    又一曲住,主子突然问道。

    影七回神,慌忙跪地,被这一问问的直抵心间。

    “属下,喜欢。”

    又忙补了一句:“主子琴技精湛。”

    萧紫琅心说他就知道,这几首曲子换任何一个略懂的都不会说出精湛二字。

    “最喜欢哪首?”

    最喜欢主子的手。影七在心里大逆不道地说。

    他当然不敢这么答,只是胆大包天地这样想想,就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安上七八个罪名,琢磨着一会要去刑堂领多少罚。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这样一打岔,影七自然是答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他只能如实道:“属下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哦,这样啊。”

    却是没有了下文。

    过来半晌,主子命令道:“将手伸出来。”

    影七乖乖将茶盏放在桌上,两手伸出平放,他只当是自己答得不好,主子要赐罚。

    萧紫琅将茶盖掀开,用修长的食指虚虚在冰凉的茶水里点了一下,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。

    影七低着头不敢看,所以他不知道主子在做什么。

    突然。

    手心一凉。

    轻微的,真实的凉意落在影七灼热的掌心。

    主子修长干净的手指指腹按在自己手上。

    影七让这个认知惊得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自己莫不是出现幻觉了。

    影七悄悄抬头,主子不爱笑,平静的神色看不出喜怒。

    “本王帮你想想,”

    随后,那微凉柔软的指腹在影七手心里慢慢,慢慢地画起了圈。

    一圈又一圈,柔软,缓慢,痒。

    影七又酥又麻。

    他只觉得浑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手掌,随着主子的动作,像是有什么细微,纤细的什么东西,飞快地窜过他全身。

    主子的手指很轻,但是影七丝毫不敢动,一寸也不敢。

    所以他逃离不掉,他只能可怜巴巴地,祈求地看着主子。

    主子直视着他,手指没有停,指尖冰凉的茶洇了一层水渍。

    像是一场逼问。

    “喜欢哪一首?”

    影七不能俯身请罪,只能把头埋得更低。

    声音也微不可闻。

    “喜欢......主子的手。”

    萧紫琅一怔。

    嗯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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