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凌凌的声音自他耳畔传来,伴随着一阵迅猛的梨花香,“好闻吗?”

    宋秋辞:“?”

    沈蓓蓓往腰间系了件校服外套,拎着只作文本站在那儿,像个行走的扩香石。

    “沈晴野疯了。”沈蓓蓓笃定地说,“说要找一种梨花混着雨水的味道,大早上在院子里烧了三炉香薰。”

    宋秋辞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好、好可怕。

    夜雨追梨花,没记错的话,是他写的。

    是宋少侠每回手刃仇人后原地留下的冷香。

    沈晴野已经开始还原气味了吗?!

    “你哥……”宋秋辞的声音都快扭曲了,“平时在家,正事是一点不干吗?”

    “除了赚钱和看小说,他能有什么正事?”沈蓓蓓散发香味,招了俩秋天的蜜蜂,嗡嗡地绕着她转。

    “练点武学修炼修炼打架?”宋秋辞试探着问。

    顺便压榨我们牛马实习生。

    “他不喜欢。”沈蓓蓓摇摇头,一屁股坐在地上,“他小时候那会儿,还没武功盖世的时候,拼了半条命吧,救了个人——结果那人不仅没感谢他,还反咬一口,说他多管闲事。”

    宋秋辞:“?”

    就因为这个?

    “好像那会儿我哥还是个中二少年的年纪,一时沮丧,觉得学武救不了傻逼,就不爱学了。”沈蓓蓓翻开作文本,五官开始扭曲,“具体不清楚,那会儿我还在喝奶,我只记得他爸抽他让他练武,我在旁边嘎嘎笑,他踢飞了我的奶瓶,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伤害。”

    宋秋辞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什么乱七八糟的。

    沈蓓蓓一通烂账胡乱地告。

    一转头,她瞧见男生逆光坐着,山风拂曳的发丝描了日光浅金。

    就……她们学校年年为校草投票几拨人打个你死我活。

    那几个歪瓜裂枣,轮到这位面前,完全只能沦为个背景板子。

    难怪当初在学校门口,只一眼,她就被骗过去买了那个丑陋的煎饼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……”她正想着,旁边人出声了,“沈晴野起居注?!”

    宋秋辞念道:“表哥踩了一朵小花、表哥喝了一杯白水、表哥打了个电话哈哈哈哈哈你在写什么……表哥一直在看实习生???”

    不要什么东西都往作文里写啊。

    语文老师做错了什么啊?语文老师能爱看这种吗?

    “你要写表哥是吧。”笔在宋秋辞的手指间转了一圈,“我教你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砰——啪!

    彩纸漫天飞舞。

    “举杯,恭喜!”夏领队握着只硕大的啤酒杯,高举向天空,“本次翼装飞行比赛全员存活,没缺胳膊少腿,比赛圆满成功!让我们感谢‘领动’体育公司的赞助!”

    “沈总监,我们来个合照呗!”参赛选手咕嘟灌了口啤酒,“让摄影师小美人一起来合一个。”

    沈晴野背靠着棵老树,抓着手机,嘴角勾着点淡笑,闻言他掀起眼帘,锋锐的眉尾轻挑了下。

    “我赞助的是经费,不是宋秋辞。”

    “合照而已,又不干别的,瞧你那小气的样。”夏领队推搡着沈晴野,“快去喊人!”

    沈晴野轻嗤了声,冷然瞥了眼这帮起哄的选手,懒散地拖着步子,往山坡上去。

    黄昏把风车游弋的影子描在草地上,不少观赛野餐的人出了帐篷,支了张户外椅子看日落。

    蓝调时刻的人影攒动间,男生的脑袋枕着风车柱,单薄的背骨慵懒地放松着,腿上搭着件眼熟的羽绒服,手上挥舞着一个——作文本。

    “差不多了,就这么写。”宋秋辞打了个哈欠,“一波三折,这才是精彩的表哥。”

    “精彩的,什么?”声音从他头顶落下。

    熟悉的诘问语调,带着磁性、于男人的胸腔震荡,听得他颈后一阵微麻。

    困倦的眼睛半睁着,眼尾被揉得发红。睫毛被刚才打哈欠时沁出的眼泪濡湿了一缕,宋秋辞僵在原地,瞥出去的眼神不怎么友好。

    一时间,沈晴野想到了酣睡中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
    张牙舞爪的,拎着脖子揪起来,说不定会老实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!”宋秋辞一想自己马甲串了就无语。

    他战战兢兢地抬了点眼皮,对上了沈晴野幽深眸子里探寻和追问的目光。

    颈边一热,身体莫名记起不久前飞机上,对方给自己兜头罩上羽绒服时,指腹匆忙刮过脸颊,那种微刺痛又微麻的触感。

    “我下班了!”宋秋辞站起来,往山坡下走去。

    “跑这么快,他说我坏话了?”被留在原地的沈晴野扬了下眉,冲着人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。

    “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,狗嘴里吐不出象牙。”沈蓓蓓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“你不跟我似的,你吐一个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沈晴野弯腰,从小桌板上捞起了沈蓓蓓的作文本。

    “你看我作文?”沈蓓蓓难以置信,“你要脸吗沈晴野?”

    “你先保管,我等下再要。”沈晴野气定神闲地翻开了作文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的表哥——”沈晴野朗读,“哟,今天写的不是监控,是小说。”

    [我的表哥,叫沈晴野,是个盲人。]

    沈晴野:“????”

    “你俩,想被我扒皮毒打吗?”沈晴野皮笑肉不笑。

    沈蓓蓓瑟缩了下,没敢说话。

    [初见他时,我的表哥坐在树下,眼前蒙着黑布,沉静端庄。]

    [他不能陪我看电视,也不能陪我下棋,我不想和他玩。]

    [后来有一天,A市上游发了洪水,把江边玩耍的小孩冲到了江心]

    [围观的人拍着视频,喊着惊险。]

    [表哥凭一身本事,从湍急的江流中拖出幼小的孩童,浮木的尖刺刺伤了他的脖颈,斑驳血迹洒在衣领间,像死神丢盔弃甲撕落的战旗。]

    [一对男女冲上来,哭喊着小孩的名字,像是劫后余生,皆大欢喜。这人却被表哥一把拦下。]

    [“刚才一声不吭,现在来哭,你们是人贩子?”表哥问。]

    沈晴野:“?”

    很好,很戏剧化,一波三折的。

    [我觉得表哥不盲,围观的人才盲。]

    [我常想,夏虫不语冰。]

    [侠骨柔肠在心,不在世人言。]

    [请救自己,爱己所爱,无愧于心,无望于世人。]

    [我的表哥,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表哥。人间喧闹,但会有掌声等他。]

    沈晴野盯着这最后的几行字,眸光沉了沉。

    撕拉——

    沈蓓蓓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自己写。”沈晴野慢条斯理地把作文纸折成了手帕大小,优雅地别进了口袋里,“我怕语文老师打电话来说你被夺舍。”

    沈蓓蓓:“啊啊啊啊啊是我写的啊,秋辞哥哥就指导了最后几句。”

    “以及——”沈晴野悠然道,“我不想下次给你开家长会的时候,给老师解释我是怎么复明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沈晴野藏在口袋里的指尖拨了拨作文纸锋利的边缘。

    喜欢玩手机?不对,是喜欢打字。

    文笔流畅,擅长写新闻稿。

    能把高中生作文编排出一波三折,还在末尾报身份证号似的点他。

    宋秋辞,是流浪仙翁的同行?

    -

    今天的工作强度不大,内容却丰富。

    坐了直升机,还看了极限运动员玩飞行。

    晚上,宋秋辞仰躺在宿舍的床上,一闭上眼,还是俱乐部周围的彩旗。

    今天后边更新得匆忙,他还没来得及看《铃兰夜语》的评论区——

    【粉色可爱兔子】:哈哈哈哈哈。

    【风铃左右晃】:校霸不愧是校霸,情书都是让别人写。

    【讨厌傻逼】:怎么还拿了人优等生自己写的,好没情趣,一点都不会追人。

    宋秋辞的嘴角弯了弯,这里其实,还有个设置,可能是他写得不够明白,好像没人——

    【QY123】:因为他觉得简云舒的文字是最好的,别的全都黯然失色。这是他独特的告白!

    宋秋辞:“……”

    卧槽。

    你懂我!

    这种埋下的细节点被找到的感觉,谁懂!

    加更,必须加更。

    宋秋辞背靠着墙,把键盘敲得像雨点,速产2000字,仔细检查更新地址后,放到了最新章。

    沈晴野来了没?

    沈晴野没来。

    饭在呢。

    不吃吗?

    急急急。

    倒是可以委婉提醒一下,引发兴致。

    -

    沈家。

    沈晴野捏着扇柄,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香薰炉。

    冷调的梨花味染上衣袖。

    白天飞机上,冷风卷来时,男生颤动的睫毛,又出现在他眼前。

    寒风刮过白皙细腻的脖颈,像钝刀在皮肤上留下一抹抹微红。要说那舷窗外盛放的千日红,还不如他一眼瞥过去时的惊心。

    咣当。

    手机振动了下。

    沈晴野抬眸看了过去。

    【宋秋辞】:夜深人静时,你会怀念你的青春吗?

    沈晴野:“?”

    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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