翰林院的青石板上铺满了阳光,新科进士们身着靛蓝色官服,正三三两两从大殿中走出。梵梓东站在台阶上,眯眼望向远处的宫墙,手中的象牙笏板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    “梵兄,发什么呆呢?”同科进士赵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今晚醉仙楼的庆功宴,你可一定要来!听说礼部尚书的千金也要到场...”

    梵梓东微微一笑,眼角那颗泪痣让他清秀的面容更添几分书卷气:“多谢赵兄美意,只是今晚我已与人有了约定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赵明远促狭地眨眨眼,“莫非是哪家闺秀?”

    “是章将军府的庆功宴。”梵梓东整理着袖口,状似随意道,“章小姐前日剿匪有功,圣上亲赐''''巾帼校尉''''之职。”

    赵明远恍然大悟:“就是那位从小跟着章将军习武的章小姐?听说她剑法超群,能以一敌十?”

    梵梓东眼中闪过一丝自豪,随即又黯淡下来:“是啊,她一向...很出色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,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。只见一匹枣红骏马疾驰而来,马背上一个身着戎装的女子利落地勒住缰绳。她头戴银盔,腰佩短剑,杏眼樱唇,英气逼人。

    “梓东!”章曦知翻身下马,动作行云流水,“我爹让我来接你!”

    赵明远看得目瞪口呆,手中的折扇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梵梓东弯腰替他拾起,轻声道:“赵兄,这位就是章曦知小姐。”

    章曦知爽朗一笑,抱拳行礼:“这位大人有礼了!”她转向梵梓东,“快走吧,父亲说今日要开他珍藏十年的梨花白!”

    梵梓东向赵明远告罪一声,跟着章曦知走向马车。他注意到沿途不少宫女都在偷瞄章曦知,窃窃私语着“这就是那位女校尉”、“果然英姿飒爽”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可是名动京城了。”梵梓东压低声音,“连深宫里的宫女都认得你。”

    章曦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:“不过是剿了几个山贼,有什么好稀奇的。”她突然凑近,神秘兮兮地说,“倒是你,我听说这届进士里就数你长得最俊,多少闺秀挤破了头想看你一眼?”

    梵梓东耳根一热,别过脸去:“莫要胡说。”

    “跟我害羞什么呀。”章曦知大笑着拍他的后背,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步,“听说王御史家的千金还给你送了香囊?”

    “我...我心中已有所属。”梵梓东声音细如蚊蚋。

    章曦知眼睛一亮:“原来如此!是哪家小姐这般有福气?你放心,我绝不外传!”

    梵梓东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,摇摇头道:“她...还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你这书呆子!”章曦知急得直跺脚,“喜欢就要说出来啊!要不要我教你几招?军营里那些小伙子追求姑娘的手段我可看得多了...”

    梵梓东连忙摆手:“不必不必!我...我自有打算。”

    马车驶入将军府,府内早已张灯结彩。章将军见两人一同进来,开怀大笑:“好!咱们的进士老爷和巾帼校尉都到齐了,开宴!”

    宴席上,章曦知被一群年轻将领围在中间,他们争相向她敬酒,讲述军营趣事,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。梵梓东坐在文官席上,目光不时飘向那边。

    “梵大人,”章将军注意到他的视线,举杯道,“听闻你殿试时那篇《论兵农合一》深得圣上赏识,老夫敬你一杯!”

    梵梓东连忙起身回礼:“将军过奖。晚辈不过纸上谈兵,哪比得上将军和...和章小姐真刀真枪保家卫国。”

    酒过三巡,几位年轻将领突然拥到文官席前,为首的张副将抱拳道:“久闻梵大人才高八斗,今日有幸得见,不知可否赐教一二?”

    梵梓东刚要谦辞,章曦知已经跳过来,兴奋地说:%对啊梓东!给他们露一手!你那些诗啊词啊的,保管让他们大开眼界!”

    在众人起哄下,梵梓东只好吟诵了一首自己写的《边塞曲》。谁知刚念完,张副将就递来一大碗酒:“好诗!当浮一大白!”

    梵梓东面露难色,他酒量极浅,这一碗下去怕是当场就要出丑。章曦知却已经接过酒碗,豪气干云地说:“梓东不善饮酒,这碗我替他干了!”说罢一饮而尽,赢得满堂喝彩。

    梵梓东看着她因酒意微红的脸颊,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酸涩。这样的她,如同天上明月,自己如何能够得?

    宴席散后,已是月上中天。梵梓东婉拒了章将军留宿的好意,坚持要回府。章曦知主动请缨送他。

    两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,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。梵梓东脚步虚浮,显然已有几分醉意。

    “你呀,就那两杯酒就成这样了。”章曦知扶着他的胳膊,忍不住笑道,“以后可怎么应付官场应酬?”

    梵梓东突然停下脚步,认真地看着她:“曦知,我...我今日看你与那些将领谈笑风生,他们都很...敬慕你。”

    章曦知不以为意:“军营里都这样,大家是过命的交情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张副将...”梵梓东犹豫了一下,“他看你的眼神...”

    “张大哥?”章曦知哈哈大笑,“他上月才娶了媳妇,请我们全营喝了喜酒呢!”

    梵梓东松了口气,随即又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。他转移话题道:“你如今做了校尉,日后怕是要常驻军营了吧?”

    章曦知点点头,眼中闪着兴奋的光:“父亲说再过半年,可能派我去北境历练。听说那里的骑兵可厉害了,我要好好学学他们的马术!”

    “北境...”梵梓东心中一紧,“那里常有胡人骚扰,很危险...”

    “怕什么!”章曦知拍拍腰间的佩剑,“有它在呢!再说了,保家卫国本就是我辈职责。你不也在文章里写过''''位卑未敢忘忧国''''吗?”

    梵梓东望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,突然感到一阵无力。她是翱翔九天的鹰,而自己不过是地上仰望的书生。这样的自己,如何配得上她?又如何保护她?

    “曦知,”他轻声道,“能教我剑术吗?真正的剑术。”

    章曦知惊讶地看着他:“怎么突然想学这个?”

    “我...我不想永远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。”梵梓东握紧拳头,“至少...至少在你遇到危险时,我能帮上忙。”

    章曦知一阵感动,笑道:“好啊!不过你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。明早卯时,老地方见!”

    第二日天还没亮,梵梓东就来到了将军府的后院。章曦知已经等在那里,手中拿着两把木剑。

    “先从基本功开始。”她递给他一把木剑,“看好了,这是最基础的起手式。”

    梵梓东学着她的样子握剑,却总觉得别扭。章曦知绕到他身后,双手扶着他的手腕调整姿势。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晨露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。

    “手腕要放松,对,就是这样...”她的声音近在耳畔,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。

    一个时辰后,梵梓东已经汗流浃背,手臂酸得抬不起来。章曦知却神采奕奕,丝毫没有疲态。

    “不错嘛!比小时候进步多了!”她递给他一条汗巾,“坚持一个月,我教你一套实用的防身剑法。”

    梵梓东接过汗巾,苦笑道:“我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''''书到用时方恨少''''了。练武比读书难多了。”

    章曦知哈哈大笑:“彼此彼此!你让我背《论语》的时候,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
    两人相视而笑。一个文雅清秀,一个英姿飒爽,却奇妙地和谐。

    远处阁楼上,章将军和梵老爷正对弈品茶,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。

    “这两个孩子...”章将军捋须微笑,“一个太过文弱,一个太过刚强,倒是互补。”

    梵老爷落下一子,意味深长地说:“儿孙自有儿孙福。梓东那孩子,心思藏得深啊。”

    章将军挑眉:“哦?莫非...”

    梵老爷但笑不语,只是看着院中那两个年轻的身影,眼中满是慈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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