Z小姐给我第一次发消息的契机很奇怪,是她被我背回来的那天晚上,被飞车党飞车时吵醒时发给我了一句“羊会咩咩叫,牛会眸眸叫,y老师睡没睡觉。”,像我们奇怪的认识和相知方式一样,富有戏剧性的色彩。

    吹风机的噪音经常回响在走廊上,美国的电压和国内的不同,而宿舍里住的大多也不是来自本地的人。所以宿舍只能用学校提供给的吹风机。一个洗漱间里只有一把,所以在夜晚时,它的声音从来不停歇。我的房间就在洗漱间对门,我对吹风机这个物品可谓是印象深刻。

    七月中旬一夜,雷暴雨。宿监敲开了我的门,声音是扣扣响的,和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不同,但都不好听。宿监给我带来了一个坏消息,这个消息更不好听。我宿舍的漏水今天晚上是修不好的,而那漏水的地方正好在我脑门上。今天晚上只能麻烦我去跟没有宿友的双人间休息一晚。

    我跟她走到了走廊,叩响了一扇门。是Z小姐,或者说是周汀。她的目光越过宿监的肩膀落在我的身上,没有窘迫,甚至很愉悦的朝我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等我回过神时,防盗链已经打开,站在了房间的中央。里头确实有两张床,一张是没人住的。同样,上头是空的,根本没有被子。我的背子早就湿了,这样的问题显得有点无解,让我显得有些无措。

    我觉得室内最好还是装上空调吧,温度有点高了,一股热意来的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怎样能让你放松一点?她问。

    我说不是,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被子的话,我怎么办。

    周汀想了想,走到她那张床边,低头翻了翻,从床尾扯出一张薄薄的毯子。

    “这个行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我接过来,点点头,走到那张空床边,试图铺开,但毯子太轻了,才一松手就从指尖滑落下去,垂在床沿边上。

    吹风机的声音还在走廊里回荡,像是雨夜里没停过的风声。我叹了口气,伸手把它捡回来,索性把整个人都裹进去,靠着墙坐着。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。

    约莫十分钟后,熄灯了。我的时差理应是调整好了,但我就这么干睁这眼躺了很久,也没有睡意。我翻了个身,把自己的方向调整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还没睡么?” Z小姐忽地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我闷闷地应了一声,声音被毯子闷住了一半。吹风机的声音依旧嗡嗡作响,吵得很,平时我都是拿被子把头包起来捂一捂,房间的的隔音不怎么好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我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。紧接着,床垫微微下沉,我的眼前突然多了一张模糊的脸。Z小姐裹着自己的被子,直接跑到了我这边,把整个人钻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你干嘛?”我愣住。

    “你是冷吧?”说着,她顺势就把手里的被子展开,盖在了我头上,然后理所当然地钻了进来。被子不大,床更小。Z小姐钻进来的时候,整张床都跟着晃了一下,床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她裹着被子,膝盖先抵在床沿上,然后一点点往里挤。

    她的肩膀贴着我的肩膀,膝盖也轻轻碰在一起,呼吸带着温热的潮气,落在我的侧颈上,痒痒的。我缩了一下脖子,试图往里挪,可床就这么点大,再退也退不了多少。

    她说别动,她的手从我的肋下穿过,扣住了我的后脑勺。我突然发觉我刚才可能真的有点冷,不过现在,周身边的七月逐渐溶进了我的身体里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?”我羞愤的斥责她。

    “都是女孩子,这有啥。”她把被子匀了一半给我,“你害羞?”

    “没有…”

    在那个带着嗡嗡声嘈杂又平凡的夜晚,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白水泥墙壁,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肺腑呼吸而来的的热浪,高亢激昂,很符合对于夏天的和七月印象。

    衣物太薄,被子包裹住的温度疑似东南亚地区的八月酷暑。

    后来在一起后,与Z小姐同居。每当吹风机响时,Z小姐会在轰鸣声正响时忽地凑上来,下巴搭上我的肩膀,从我手里接过吹风机。

    热风扫过我的耳侧时,我甚至觉得我的温度更高。

    至此过后,可能是因为共渡过太多相同的夜晚,我们会偶尔在微信上聊聊天,我会给她看看我卡里的相片,交流的次数随着时间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Z小姐很像一首我喜欢的歌,非常适合的形容。那天她问我有什么喜欢的曲子么,我说是岸本真明的曲子,叫奇迹的山。她听到答案后一愣,拿手机开始搜索。没有搜到,因为那个"的"是日本字,打不岀来。

    Z小姐又趴上了我的背,她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动作。她把手机从后面湊到我嘴旁,说让我唱一下听音识曲,我说没有歌词,她忽然露出了一个好难过的表情。我问她怎么了,她没回答我,我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,开始轻轻哼出那首歌的旋律调子。

    很好,没跑调,软件识别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我其实想让你唱给我听,或者是我唱给你听。”她小小声趴在我后面说,我只庆幸她趴在我耳边,且我的听力也没有那么那么差。我好喜欢她趴在我耳边小小声说话,因为这样我听的清楚也只有我听的最清楚。

    宿舍是幢老楼,我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窗子和一个很大的柜子。我起身了,从柜子拿出琴坐在窗子上给她开始弹那首歌。我只能说练了那么久,没白练,学这种技能尽头就是装B。

    阳光很好,但是柔柔的不刺激,像琴声,像Z小姐。

    一曲末,我问她好听么,她说好看,我耳朵有点热。

    结果她开始贱贱地笑,接了一句:“?戏。”

    我说周汀你完了。

    我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,照着她的脑门上来了一下。她开始反击,但是她太轻了,想把我压翻最终只是半挂在了我身上,我轻轻一抬她就起飞了。我说她才是?,我比起她更像是狒狒。

    Z小姐是燕京人,我去过那个城市两次,一次在开春,一次在秋末。那是一个干燥的北方城市,这是我最深刻的印象,我在那儿经常流鼻血。

    说实话,我不太喜欢这座华北平原最北的城市,它是一种高楼墙角仍带着上时纪时代的市井的环境。一环扣着一环,人来人往,往里走往外走,但终究是被一环套牢的。

    这座城市的底色既代表了来世又代表今生。所以它到底是怎样的呢?我不清楚。它像是一名沉稳的老人,厚重却不太有趣。我喜欢的事物都有一个特性,他们是鲜活的,包括Z小姐。

    我和Z小姐认识的第三个月的第十三日,她送了我一束紫色的雏菊。

    那天她突然走向了市场五彩斑斓的人流之中,片刻后又从人流之中带回了一抹淡淡的紫色。然后她双手将花捧上,迎到了我的面前。

    这引的我们同行的成员尖叫拍手,也引得我打了个喷嚏,我有轻微的花粉过敏。

    我跟他说我有花粉过敏的时候,她的反应很好玩,她慌乱地找纸巾,我的过敏吓得她连连打转,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我问她为什么会送我小雏菊呢,她说:“它花语的意思是促进感情,庆贺我们的友谊?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要送你什么呢,Z小姐?”我其实是带着玩味的心态问出这个问题的。

    “我送你三个愿望吧。”我接过了那束花,尽管她又被Z小姐夺了回去。

    我还是把它拿了回来,尽管我的鼻子在抗议。

    我把它放到了Z小姐的宿舍,我说我想它了就可以去看它。

    Z小姐是轻巧的,我所指她所有的方面,从言语到步态,从神情到气味。

    这与她生长在那片土地或许有莫大的关系。

    你说在枯草滩被埋葬的海鸥能像凤凰福克斯一般在灰烬重生吗?在每一片枯寂中焕发生机?

    答案是可以的。

    生命力是一种矛盾的现象,我对此的解释是面对消极却仍保持积极,是接受黑暗而仍然追逐光亮。

    当一个人具备接受和容纳这种矛盾性的时候,才能被称为是有鲜活生命力的,就像是雏菊。一个矛盾的现象,厚重的土地生长出小小的花,同样养育灵魂轻巧的人。

    再后来,Z小姐就这么假装轻轻地跑进我的土地,踢了我两脚,拉着我,出逃了。

    原来我的日子也有我爱和爱我的旺盛的生命力,那暴烈的生于阳光下的野雏菊。

    鲜活的生命力的吸收力是致命的,尤其是对于我这种人来说。

    生长,生活,生命,生机,生死

    都隐藏在同人一样矛盾的感情下。

    情绪翻湧,不是海啸,是我的生命在涨潮,这同样很危险。

    我好像起了一些很危险的心思。

    怎么会有人会对你没有心思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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