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卯时刚过,任顷舟就被一阵叩门声惊醒,来人是沈清珏府上的小厮。

    隔着门板,小厮声音微颤:“先生,殿…殿下有请…”

    任顷舟知道沈清珏此番找他是为了什么,毕竟前几日在香铺的“房事欢愉”闹的那么大,再加上当街“重金送琴”只为搏他任顷舟欢心,沈清珏怎会不知道?

    任顷舟快速洗漱完毕,理好衣衫穿戴整齐,拉门而出,“有劳了。”

    天还未亮,任顷舟随着小厮一同到了五皇子府上。书房内透过窗户能看见屋内烛火明灭,小厮叩门三声,里头传来沈清珏低沉的嗓音:“进。”

    推门而入时,任顷舟看见沈清珏独坐案前。想象中的雷霆震怒并未出现。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任顷舟拱手行礼。

    沈清珏见任顷舟来了,却只是对小厮摆了摆手:“退下。”

    人走后,沈清珏默不作声的看着任顷舟,他在等着任顷舟先开口。

    任顷舟也明白,沈清珏毕竟不是傻子,经过上次萧羽杉栽赃严嬷嬷试图离间他们二人之事以后,沈清珏就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可以离间他们二人的这种“证据”。

    但任顷舟于沈清珏而言太过亲近太过重要,他可是五皇子党的核心人物,所以他沈清珏又不得不谨慎。

    所以此番叫他来,一是要个解释,如果他任顷舟不刻意隐瞒全盘交代,那必然是相安无事的。二是要个态度,无论他萧羽杉如何使出浑身解数,任顷舟都得保证自己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“殿下,前几日我去香铺想查清林昀之死的那颗香丸出自谁手,萧羽杉派人跟踪,刻意去香铺作了这出戏,而那张古琴是他刻意为了再将事情闹大,以此来加重殿下的猜忌。”任顷舟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地讲述着事情原委。

    他向前一步,继续说道:“我确实是爱琴,但一张琴如何能比得过殿下当初对我母亲的救命之恩?如何能抹得去这八年殿下对我倾囊相授的栽培?况且,萧羽杉何许人也?我很清楚,他对我也不过只是逢场作戏。”

    沈清珏目光如钩,他其实也明白这件事的脉络,他此刻仅仅只是想让任顷舟亲口说出来,倘若没有隐瞒,那他也并不会上纲上线,

    “久言啊,本王知道萧羽杉这是在离间你我二人,本王也知道你是个聪明人,定能明白他的计谋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你说你去百香阁是为了查林昀之死,那你可有查到什么?”

    “那个小贩已经死了,飞云散的线索断了,不过…”

    任顷舟不急不缓的说,“我抓住了另一条线,”

    他拿出昨晚写下的那封信,“听闻刑部郑大人前几日高升…”

    沈清珏看了一眼信的内容,说道:“你想从刑部刑部撬开老二的党羽?”

    “林昀之死与刑部绝对有关系,不一定是亲自动手,但一定是他们善后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沈清珏微微眯眼,饶有兴致,“久言有何打算?”

    “我想请殿下派人将此信送到刑部的郑大人手上,并且一定要交代送信者,不必隐藏行迹,最好让更多的人知道郑大人收到了出自殿下府上的信笺。”

    任顷舟微微一顿,“而且一定要跟郑大人强调,此信务必他独自查阅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大张旗鼓地送信是为种下猜忌的种子。当信使大白天登门,刑部的门房、同僚都会看见,郭永元的眼线必定上报。若偷偷送信,郑大人反而能私下处理。可这般众目睽睽,他就必须向郭永元自证清白,而解释本身就是裂痕的开端。”

    “久言是要公开制造压力、反向排除嫌疑?”沈清珏微微点头,“那又为何务必他独自看呢?”

    任顷舟依旧不急不缓的,温和的解释道:“越是强调私密,越会让郑大人怀疑咱们是否已掌握更多,届时他必然会坐立不安,而这种焦虑则会摧毁他的判断力。”

    任顷舟微微一笑,继续说道:“我是要逼郑大人主动露破绽,届时他一定会为了自保做出反应。要么,他会立即销毁信件,但如此以来,在郭永元眼里郑大人就是跟咱们私下有密谋,所以除非他吓疯了,否则不会这么做的。要么……”

    任顷舟压低声音,“他会原封不动呈给郭永元,这也是我最想看到的,因为这样就暴露了郭永元是幕后主使,而当郑大人匆忙求见郭永元时,咱们的暗卫会‘恰好’在刑部门口撞见他们…”

    沈清珏大笑,“久言啊,你这是要让他们自乱阵脚,咱们才好将他们一同挖出来?”

    “不,不需要我们挖,”任顷舟继续说道,“我打算在这之后,殿下再派人散布郑大人暗中搜集郭永元罪证的谣言,逼郭永元灭口,当郭永元开始清洗郑大人之际,就是咱们的收网之时,一则‘刑部侍郎灭口同僚’的丑闻,足以让二皇子断臂求生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要借刀杀人?”

    任顷舟微笑着轻轻颔首,“如此一来,咱们根本不需要伪造证据,更不需要亲自下场动手,我们只要让郑大人和郭永元互相怀疑对方会背叛自己,他们自己就会制造出真实的罪证,也会替咱们做完咱们想做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他又向前一步,“就像在黑暗森林里点燃一支火把,所有人都会因恐惧而自相残杀。”

    沈清珏眯着眼睛笑的狡诈,“先利用姓郑的恐惧,再利用姓郭的猜忌,最终使他们内部分裂…哈!最妙的是完全不需要咱们直接指控!整个计划兵不血刃,阴狠!狡诈!周全!”

    沈清珏缓缓起身,走到任顷舟面前,轻轻拍着他的肩膀,“久言啊,得你是我之幸啊!”

    “殿下谬赞了。”

    “倘若老二真的已经把手伸到刑部了,那借此机会断他羽翼岂不是大快人心?啊——?哈哈!”

    任顷舟微微点头示意,“我们不必急于求成,只需要跟着事态发展的节奏推波助澜,就可以让他们内部因猜忌而自行瓦解。”

    无论阴谋阳谋,能达到目的的就是好谋!况且“离间计”又不是他萧羽杉独有的,任顷舟这招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”也算是给萧羽杉的一个“回礼”。

    任顷舟从府内出来时已是辰时,因为今晨的献策,沈清珏定要留他一同用早膳,直至他去上朝后任顷舟才得以放下筷子。不是他不想与沈清珏一同用膳,只是任顷舟本身就没有用早膳的习惯,而且…他胃口很小,他不爱吃东西。

    任顷舟来到了东街的国子监寻人,他的计划可不止于打掉沈清安的党羽这么简单。他手里握着刚刚从沈清珏那里讨来了五皇子府的令牌,站在国子监门前。

    “劳烦通传,我寻穆天池。”他与守门的青衫文士说道,并将令牌示与对方。

    “啊,好的,公子稍等片刻,我这就进去寻他。”那文士温雅的行礼说道。

    “有劳了。”

    不过半盏茶时间,石径尽头出现一道瘦削身影。来人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直裰,眉目清朗,气质儒雅,来人正是国子监寒门学子穆天池。

    “任先生?”穆天池拱手行礼,指节处还沾着墨渍,“不知...”

    “东街新开了家茶楼。”任顷舟微微颔首,“穆公子可愿赏光品鉴?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穆天池又作揖说道,“劳烦任先生带路。”

    茶楼二楼雅间,任顷舟执壶斟茶。水雾氤氲间,他忽然推过一册卷宗:“郭永元受贿的实证。”

    穆天池指尖刚触到纸页便猛地缩回:“先生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“一年前陇西旱灾。”任顷舟轻叩案几,“朝廷拨的赈灾银两,经户部核销时发现少了三万两,陛下震怒,严令彻查此事,而最终的结果却只是草草处决了运银官。而当时督办此案的——”

    他突然抬眸直视着穆天池,压低声音道:“正是郭永元。”

    窗外传来不合时宜的商贩吆喝声,穆天池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,因为…他兄长就死在陇西那场饥荒里。

    但穆天池是一个非常正直且聪明的人,他明白,任顷舟代表的就是五皇子,任顷舟来寻他五皇子必是知情的,所以,这不光光是打贪官,更是…

    “任先生抬举了,”穆天池拱手,“穆某没有那么大的志向,我本一介寒门而已,党争之事,穆某无心参与。”

    任顷舟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穆天池的性格和为人,他猜到了穆天池是一定会看穿他的目的的,所以他丝毫不慌,“穆公子,在下早就听闻你正直不屈、光明磊落,我也知道穆公子无心党争,只是不知穆公子是否也无心为百姓谋福?”

    “这个自然是心系的!”

    任顷舟闻言,唇角微扬,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,“穆公子心系百姓,当真令人钦佩。只是——”

    他话音一转,“不知公子可曾想过,以你如今白身,要如何为陇西那样的灾民讨一个公道?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穆天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
    任顷舟不疾不徐地续道:“郭永元之流稳坐刑部,贪墨的银两足以养活三县灾民。而像穆公子这般真正心系苍生之人,却只能在国子监著书立说...”

    他轻轻放下茶盏,特意放缓语气的说:“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鱼肉百姓。”

    任顷舟的切入点太精准了,你穆天池不在乎名利、不在乎职权,但你在乎百姓、在乎公正。可你如今无官无职,无权无名,你拿什么去为百姓谋福?而朝堂上掌权的那伙人肆意妄为,作践百姓,你又拿什么阻止?

    “穆公子,”任顷舟的声音忽然放轻,却字字如针,“你说无心党争,可这天下苍生,等的就是一个肯为他们争一争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抬眸,目光灼灼,“还是说,穆公子宁愿守着清名,也不愿伸手拉一把那些正在受苦的百姓?”

    穆天池闻言,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底闪过一丝挣扎,他被说动了。

    任顷舟见状,忽然话锋一转,给其致命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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