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阳光正好,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摇晃晃。赵应随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,进入奥尔斯顿。

    四面八方的视线便如往常一般扎来,夹杂着层层的议论声。赵应随垂眸,指尖熟练地将医用口罩拉至鼻梁,只露出那双浸着冷意的桃花眼。

    “听说官方要给赵应随补上他被抢的摄影奖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听说了。你说真的假的,赵应随那时候才十几岁,都能有这种本事。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呢……”身穿藏青色校服的卷发女生漫不经心地转动指尖,欣赏她新做的美甲,镶嵌的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,“过两天官方不就发声明了吗,到时候不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、是、是,大小姐说得有理。”一旁黑色校服的女生止不住地点头,讨好地冲着卷发女生微笑。

    话音未落,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就开了口:  “呵呵,小小年纪就有那么厉害的作品,指不定背后有什么猫腻呢。”

    闻言,卷发女生不咸不淡地看了男生一眼,男生报以礼貌的微笑。

    这句话犹如投进滚油的一滴冷水,顺间炸开窸窸窣窣的议论。

    “也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再怎么高贵,也不过是低贱的平民……”

    人群的议论声逐渐达到沸点,各种离奇恶俗的猜测层出不清,卷发女生嫌恶地瞥了一眼激动的人群,仿佛越是诋毁赵应随,他们就越能获得一种快活的优越感。

    真是可悲。卷发女生无趣地想,没了再逗留的兴致,她转身离开人群,刚走了几米,身后不远处的喧闹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一般,瞬间沉寂下来。

    何衷归停下脚步,墨色的大衣下摆安静地垂放在身侧。他垂眸扫视人群,面无表情时,他下三白的眼型更显戾气森冷,像是淬了冰的锋刃。

    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,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学生们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。

    人群中心的男生微微一怔,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,但很快又恢复了高傲的神态,装作若无其事地冲着何衷归笑笑,“何少,好久不见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管好你的嘴。”何衷归没有给他将这句话说下去的机会。

    男生还未来得及解释,何衷归就收回视线,双手插兜离去,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分给男生半分。

    男生的假笑僵在脸上,显得有些滑稽。

    卷发女生嘲讽地笑了一声,声量不大,却正好能让男生听到,像是现实的洪钟敲响了男生温暖的美梦,让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痛。

    男生勉强扯开嘴角,大颗大颗地汗珠沿着苍白的肌肤滑落,他有些神经质地说:“说、说不定,他就是和何少做的交易呢!”尾音几乎要破裂。

    没人敢应答他。

    几秒钟后,人群又窃窃私语起来。

    “他疯了吧,敢和何家那位作对……”

    “神经病,赶紧走,这男的想死别拉扯上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疯子……他说不定就是嫉妒赵应随呢。”

    “胆小鬼,都不敢当着何少和赵应随的面说。”

    男生的猛地涨红起来,像是高空中即将破裂的红色气球,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议论声,即将要粉身碎骨,化作一团了无生趣的粉末。

    “啧啧,你看他的脸,破防了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,背后说人的胆小鬼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你没看他脸色吗,别再说了,万一人家去论坛挂你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手机拍照的声音。

    天地间骤然变成一片灰白色,男生像是别人活生生地抽了筋,失去了全部力气。

    不行……不行……父亲的公司还在起步阶段,身为父亲的孩子,他不能让家族名誉受损。只要……只要证明赵应随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蠢货,他就是对的……一切都会好起来……

    男生猛地直起身子,眼睛里闪烁着明亮而脆弱的光,他粗鲁地推开人群,摇摇晃晃地冲着赵应随的方向跑去。

    “赵应随———”

    赵应随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。

    男生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好像轻飘飘的空气,没能在赵应随心中激起任何涟漪,一瞬间的停顿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回应。

    赵应随抬脚踏上第一个台阶,景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就这么闯入赵应随的视线。

    景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冬天也看起来略显清瘦的Oga,在他身后,几个男生抱着双臂,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不屑和蔑视。

    “赵应随,你难道就不心虚吗!你真的觉得那是你应得的奖项吗?不过是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,你真以为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吗!”男生尖锐的怒吼像是一把刻薄的餐刀,划破了岌岌可危的平静,“你凭什么觉得,你一个平民出身的Oga赢过A班,赢过我们!?”

    何衷归淡漠地向男生看去,雾沉沉的眼眸里有深不可测的漩涡。熟悉何衷归的人都明白,他此刻是真真正正地动了怒。

    闻声而来的邵祁紧紧地攥住男生的手腕,后槽牙紧咬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蹦出来一样,“你凭什么这么说他?!”

    男生癫狂地诘问:“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!?”

    空气短暂地停滞一瞬,气氛逐渐变得异样。熟悉的充满着各种恶意的议论声将赵应随密不透风地包裹着。

    “是吗?”任胜寒从身后将男生狠狠踹翻在地,在男生倒在地上还在不停地嚷嚷时,任胜寒冷笑着,慢条斯理地伸出长腿,全球限量版的球鞋慢慢碾压着男生那张血肉模糊的脸,“现在还想说什么?继续啊?”

    景铄身后的某个Alpha啧啧称赞:“任少真是英雄救美啊。”

    “哈,说不定赵应随的金主就是就是任少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毕竟任少对赵应随一开始就不太一般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你小声点,别让这群Alpha们听到了。”

    赵应随像是没有听到周围愈演愈烈的讨论声,他神色如常,保持着原有的步速,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上,将身后的喧嚣隔绝在流动的空气里。

    景铄站在楼梯拐角处,垂眸看向赵应随。

    随着他们之间距离的缩短,景铄的呼吸逐渐变得细碎急促。胸腔里那颗心脏像被困在牢笼里猛兽,一下一下地撞击着。

    当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,景铄几乎认为他的心脏就从胸腔里破土而出,狂乱的跳动声震得耳膜生疼,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呼啸,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失控的心跳。

    这不对啊……景铄难以遏制他啃咬手指的欲望,这是他焦虑不安的表现。

    他本不应该转过头,他本应该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漠然和无谓,对赵应随不利的舆论添上一把火,而不是像一条眼巴巴的狗,追上赵应随的背影,拽着他的衣角,迫切地询问他为什么不生气,为什么不解释。

    赵应随背对着景铄停下脚步,不太理解这群脑子有病的贵族们是什么想的,明明是指挥他人向他泼脏水的罪魁祸首,却还能理直气壮地询问他为什么不反抗。

    真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Beta。

    赵应随感到无趣和无语,于是他用了些力气,硬生生地将衣角从Beta紧攥的手中拉出。略显粗糙的衣料在Beta细白的掌心摩擦出一道红痕,火辣辣地疼。

    景铄不可思议地看向赵应随,他难以置信赵应随就这么轻飘飘地略过他的疑问,明明赵应随只要稍微示弱,他或许就会放过他,让他在奥尔斯顿的日子好过些。

    为什么?为什么?

    赵应随没想到这一层吗?不对,能在那么多Alpha之间周旋的Oga怎么可能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难道是因为……

    景铄红着眼眶,颤抖着将大拇指放在牙关之间,不安地啃咬着。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就在齿间蔓延,稍稍平复他浑身的冷意。

    赵应随根本没把他这些幼稚手段放在眼里,甚至,也没把他本人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哈……

    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管和无力感油然而生。

    已经结了痂的指尖很快又被景铄咬得血肉模糊,活了十几年的景大少爷没了再留住赵应随的勇气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应随清冷的背影越来越远,最终消失在C班的后门。

    赵应随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幸好那个看起来神神经经的Beta没再跟上来。赵应随坐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,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,毕竟Beta看起来不太能正常交流的样子。

    顺手摘下口罩,清映的面容暴露在暖和的空气里,饶是任胜寒天天上课坐在赵应随身后悄咪咪地偷看,还是被不可避免地被惊艳到。

    美色误人啊,任胜寒一边感叹,一边顺手将手腕上的血滴擦拭掉。邵祁略显担忧地看着赵应随,欲言又止,内心挣扎了许久,还是下定决心艰难开口:“赵应随,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?”

    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始考试,赵应随将备考工具收拾好放在文具袋里。听到邵祁的询问,他短暂地迟疑了一刻,好像确实没有什么要交代的。

    邵祁望眼欲穿地盯着赵应随,喉结紧张地滚动。赵应随无论是想责怪他没能及时赶到现场处理那个男生,还是想对他发泄被造谣的愤懑。

    他都可以的,都可以。

    他甘之如饴。

    任胜寒挑眉,仰靠着椅背上,有些期待地打量着赵应随的反应。只要赵应随表现出对于某个人的不满,作为赵应随最“忠诚听话”的狗,他会毫不犹豫地让这个人消失在世界上。

    沉吟片刻,赵应随的眸光不经意间地扫过窗外的梧桐树,嶙峋的棕黑色枝干在料峭的寒风中轻轻晃动。

    赵应随的视线忽然一凝。

    在枯枝交错的间隙里,几粒米粒大的新芽,像是星星点点的翡翠点缀枝干,在寒风中轻轻颤动。

    “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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