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终于停了,万里晴空,素白如洗。

    距离除夕,还有一日了。

    自从与章珏把话说开,他便白日也回来府中,陪着香兰一起用膳。

    饭桌上,香兰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菜花,味同嚼蜡。

    也不知母亲和昭华她们收到信了没有。

    章珏看出她的心思不在这里,停下碗箸,温和看她:

    “可是想家人了?午后,本官便派人将他们接来。”

    闻言,香兰惊地坐直身子,连连摇头: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

    意识到自己的拒绝太过直接和迅速,香兰怕露出马脚,让他发觉什么,随即露出一笑:

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,过了年接他们来也是一样的。现下,我和大人在一处,母亲他们还不知道。若是贸然接他们来,只怕会扰地大人过不好新年。”

    香兰说着,觉得脸上的笑慢慢有些僵硬。

    章珏重新拾起筷子,神色未变,片刻,唇角扯出一丝笑意:

    “如此,你倒是为我好了。”

    香兰连忙点头,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的脸,想要寻出一丝怀疑的神色。

    看了几息,他竟连个眉头也没动分毫。

    “难为你对我还有这样的真心。”章珏唇角的笑带了隐隐的讥讽,只是香兰看不分明。

    察觉她热切的目光盯着自己久久不肯挪开,章珏抬首,微微眯起眸子,语气暧昧:

    “怎么,本官美甚?还没看够?”

    香兰的脸颊迅速涌上两片红云,移开目光,匆忙低下头,哂笑着:

    “哪里,哪里!”

    “大人用好了么?”香兰急着转移话题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章珏放下碗筷,接过小厮递来的热帕子,擦了擦手。

    虽然府里新进了几个丫鬟婆子,但章珏仍不肯让那些女人近身伺候。所以,贴身伺候的小厮和丫鬟,便在这时各自照顾着自己的主子。

    下人们鱼贯进入,收拾了桌面。

    章珏站起,眼神落在香兰洁白的后脖颈上,胸腔里涌起难明的热气。

    他忽地挥手,小厮和丫鬟心领神会,默默退了出去,自门外将门合上。

    门被砰地合上,一瞬,香兰有些惊诧地站起,向门口走了两步,想要看看情况。

    “大白天的关什么门?大人还没走呢!”她伸手,正要将门扉拉开,却冷不防被人从后腰扯着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。

    她惊地回头,撞进了章珏那双意味不明的眸子。

    “大人……”她被章珏横腰抱起,分明向着床榻走去。

    香兰心下惊骇,双手慌乱地抓住章珏有力的臂膀,面色愈红:

    “不要!你放我下来!”

    几息之间,她只觉整个人一个囫囵跌在厚软的棉花被里,丝滑的绸缎背面隐约倒影出两个交缠的身影。

    香兰撑着已然顶到自己身前的人,他粗重的呼吸毫不遮拦地喷涌在自己面前,似一股烈火,仿佛要将自己烤化了。

    她越发挣扎地厉害,却被他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作乱的手。

    “安静些。”他的脸慢慢靠近,又一次抵上她的额头,但也仅仅是这样轻抵着,呼吸依旧粗重。

    他是如此情动。

    香兰有些动容,任他抱着自己,抵着额头,渐渐地,被他攫住柔嫩的唇,肆意地掠夺。

    她闭了眼,呼吸也渐渐重了。

    罢了,总归要走了,由他放纵一回吧。

    这一回,唇上没再传来疼痛,温柔的气息席卷着她的唇舌,令她不禁有些上瘾。

    情到深处,他却没有再进一步,攻城略地。

    唇上的温热离开,香兰睁开了双眼,迷离的眸子荡漾着情动的羞涩。

    章珏满意一笑,修长的食指微曲,蹭着她秀气的鼻尖,调侃道:

    “我不在地时候,有没有想过我?如现在这般,回味我们的温存。”

    香兰面色赧然,眼睛挪开,盯着床帐: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章珏轻笑,嗓音微哑:“我有。”

    香兰微微怔了一下,又转回眼神,落向他的凤眼,有些诧异。

    章珏心中动情,不忍被这勾人的翦瞳直晃晃盯着,索性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。

    “小没良心的!看来,那次之后,夜夜被那春梦困扰的,竟只我一人罢了?”

    香兰反应过来,这是告诉自己,他每夜在梦里和自己那般……

    不想还好,一细想,那夜的情形忽地涌入脑中,香兰闹了个十足十的羞脸。

    她猛然撑开双手,想将章珏狠狠推开,无奈使足了力气,却将他半点也推不开。

    “登徒子!别是在这里,想重温旧事?”

    愠怒的眸子娇嗔地望着章珏,一说话,连声音也莫名娇软起来。

    章珏抓住她的手,放在唇边深深一吻,诱哄道:

    “过了年,我们成婚好不好?再不成,为夫要被憋坏了!”

    自开荤以来,距今已过去快半月的光景。天知晓,他每日受着多大的煎熬!

    尤其在看见香兰时,他总要费许多内力去压制体内那股叫嚣的欲望。

    香兰却被他这“为夫”之言惊地身子僵硬,随即确定,他绝不会让自己离开京城了!

    心里这样想着,香兰面上却不流露拒绝之色,只羞涩地避开他的目光,幽幽道:

    “我可没答应,要嫁给你。”

    章珏轻啄了下她的额头,温声道:“我说了,感情可以慢慢培养。你我成婚后,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,来日方长。”

    “明知没有感情,还要成婚,你不怕娶回个木头?”

    “人心都是肉长的。我不信,你对我一丝真情也无?”

    香兰默然。

    “话虽这样说,可是成婚实在太快了些。我的身份,你要如何向外面的人解释?”

    见她松口,章珏心里一松,顺势躺在锦被上,紧紧揽住怀里的人。

    “近日,太子倒台,牵出你爹的案子。这几日,我让大理寺的人加急重审这件案子,想必,等过了年,正月下旬,你爹的案子便能翻了,还你们宁家一个清白。到那时,你便能堂堂正正以宁家女的身份,嫁给我作妻。”

    “此事当真?!”香兰万没想到爹的案子还能重审翻案,她又惊又喜地翻起身,冷不防滑落在他的胸膛上,四目相对,情意绵绵。

    “当真。”章珏渐觉有些压制不住体内的热潮,抱着她的手背青筋骤起。

    香兰撇眼,察觉出他的异常,缓声问:“你是为了我,才对我爹的案子如此费心么?”

    章珏不语,含情的眸子,紧紧盯着她。

    香兰眼里一热,心里叹了口气:罢了,今日放纵一回,便当是报答他对自己的一片痴心。

    她迟疑一瞬,迎上那双炽热的双眸,俄而,倾下身子,覆上他冰凉的唇。

    她的主动,令章珏征愣一瞬,随即热情地回应她。

    月上中天,庭院披上了凉白的外衣。

    月光透过窗棂,洋洋洒洒地挥进一室幽光。

    香兰听着耳边人均匀的呼吸声,浑身上下的痛楚昭示着从白日到晚间的情事之激烈程度。

    她轻轻转了下身子,却被那人的长臂猛地捞进了宽厚的怀中。

    他呢喃着什么,又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香兰却再也睡不着了。

    她隐隐担忧起来,若是不告而别,还不知他会不会满天下去找她。

    旋即,香兰不自信地心里自嘲:宁香兰,你未免太高看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!他是堂堂首辅,便是为了一己私欲,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,偏要挂在你这颗矮脖子树上?

    虽不知他对自己的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,香兰却实实在在感激他为了自己去翻案爹的案子。

    希望,他明日醒来,能够放下这暂时的执念,彼此相忘于江湖。

    直到再次听到他沉睡的呼吸,香兰才转过身,借着皎白的月光,细细打量他的面庞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从他的眉眼一寸寸下移,最后落在了那抹弯弯的红唇上。

    这般绝色的男子,竟对她许下那样的情海!

    香兰微微撇嘴,她是丝毫不敢相信的。

    她轻轻起身,摸下床榻,在衣柜里翻出半截迷香,思忖片刻,遥望向床上的睡影,终于下定决心,将那香点燃。

    除夕日,晨光初照,首相官邸的拜帖已送来一箩筐,全是明日初一来拜年的帖子。

    有了上次的经验,张管事心里再着急,这时也恭恭敬敬地站在院门口听候传唤。

    半晌,门扉轻响,张管事抬头朝院里望去,只见自家大人走出来,一只手扶着额头,面色阴沉。

    张管事急趋向前,向身后的丫鬟挥手:

    “快进去伺候夫人!”

    “不必进去了!”章珏冷声打断几人的步伐。

    张管事心下一惊:

    “大人明示?”

    章珏冷嘲道:“人半夜跑了,你一个管事,竟然不知?这些护院都不必站岗了,这般玩忽职守,滚回乡下种地去!”

    张管事震惊不已:

    “怎么会?谁跑了?夫人?”

    他一连发出三问,对上章珏那刀子般的目光,心里骤然一凉:得,今年的板子躲不开了!

    “小的这就带人去找!”

    章珏喝住他匆忙的背影:

    “急什么?先去宫里问问,昭华公主在不在寝宫。”

    张管事不明所以,但还是唯唯着答了一声,便亲自差人去宫里打听。

    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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