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市又有兵甲往来。

    前方战事愈演愈烈,百姓生于水深火热中。

    北国军以镇市作为中转,战火如夜中的火炬,随军到来镇市,又随军离开,闹得人心惶惶。

    镇市迎来盘查,家家户户不能幸免。

    士兵们进入百姓家中,更像是在搜寻着什么,确认无异后,才会离去。

    寻到吴药家时,官兵在院中的陶瓷坊前站了许久。

    又去查看窑,又去细看坯土。

    最终还让乐央出来演示一番制作陶瓷的过程才出了门。

    吴药站在门口,目送着小队士兵走远。

    他心中忧虑着,总是有阵阵心悸。

    回了院中,吴药锁好门,催促着让乐央回她房间去。

    吴药陪同着乐央往她的房间去,走到门口,乐央抬头看吴药,不安地问道:“爷爷,是不是姐姐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不是,你莫乱想,快些睡罢。”吴药打断她,见小乐央盖好了棉被,才为她重新关好了门。

    此时又忧心地隔着黑夜望一眼院中的陶瓷坊,吴药这才转身,往自己的房间走。

    走到半途时,却见桃娘房中亮着光。吴药踌躇了小会儿,沉默地走上前去敲了敲桃娘的房门。

    很快桃娘开了门,见得吴药,她面上的忧色也未见遮拦。桃娘拉住吴药的手掌,一笔一画地在他掌中写下一句话:

    我见他们在陶瓷坊徘徊良久,是不是小姝?

    吴药眼中的疑虑不减,他只是摇头,也拉住桃娘的手写道:

    我不知。

    可是因为小姝那事?

    桃娘手指动得急迫,面上现出焦虑。

    “还不可妄断。”吴药对安抚桃娘道。

    “不过小姝能制泥偶,能操控火焰之事万万不可同外人讲啊。”吴药说得极小声,他拍拍桃娘道手背,眉皱起,一脸愁容。

    桃娘对他点头,她又拉起吴药的手掌:

    烂在肚子里,也不外传。

    吴药点头。

    说完,桃娘退回了房间,关上了门,熄灭了烛火。

    吴药也离开了,走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
    另一边,躺在床上的乐央辗转反侧,一时难以入眠。

    越想便越觉不对劲。

    那士兵问她是否有见得可疑人物,问她这陶土可会用于他用,无论怎么看,似乎都与尹姝有关。

    想及此,心便随之变得慌乱。

    乐央想,姐姐是不是被外人瞧见了异常?

    见得她操纵火?还是用了泥偶?

    乐央坐起来,裹紧棉被,一直睁眼到天亮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一年过往,一年相处。

    时刻相处的家人,如何见不得异常。

    或是尹氏来讨女儿时,吴药第一次看出尹姝的异样。

    也或许是那个雨夜桃娘被尹姝救下时,见得那些撞墙商贾的惊惧。

    还或者是乐央陪伴在姐姐身侧,看她烧制陶瓷时伸入火焰的手掌。

    看见了,不过惊讶一时,便默默吞下,习以为常,互相守住了隐秘。

    乐央望天望了一夜,桃娘无声流泪湿了枕巾,吴药一声声叹息不得停歇。

    是玄奇也罢,在他们眼中,尹姝不过只是这家的女儿,是至亲的长姐。

    他们在盼着尹姝回家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镇市中搜查得紧,尹姝同影姝一起躲在曲氏府邸中,竟然半步不得行,亦然也回不了家。

    他们从南国奔波回来已有两日。

    却见得镇市中官兵紧巡,要不是曲氏府邸邻近护城河,尹姝向曲繁星求助,得以躲过士兵,不然当下恐怕自己就要和影姝一同重回战场了。

    躲在宅中深处,尹姝听曲繁星讲过,如此这般慎行,是因北国军与南国交战时遭遇了奇术。

    还是由北国逃亡南国的巫祝所施。天子听闻大怒,亲自拟旨下令追查各州省遗民。

    此番情景,倒是与幼年时母亲常于她耳边所讲西坡往事略同。

    西坡为大族,却也为异族,为帝王用之亦为帝王忌惮。

    母亲告诫尹姝,隐忍,避让,西坡身份万万不可让世人察觉。其意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曲府中幽静,往来双姝院子的下仆更是寥寥无几。

    尹姝望着院中的梧桐,便念起西边的小院。

    已回镇市,却不得归家。

    尹姝想过躲过官兵,悄悄潜入西边。但一想到之后可能会波及家人便也只得作罢。

    镇市早已不是往日的镇市,动乱蛰伏在白昼里,起起伏伏的兵甲便是明处的引线。

    曲繁星走进来,他看向院中望梧桐的尹姝,出声喊她:“尹姑娘。”

    尹姝回神,望过来,看到了曲繁星。她站起来回应他:“曲公子。”

    “镇市有变,搜寻近来越发严紧,”曲繁星向尹姝走来,顿了片刻,又道:“恐怕尹姑娘你们在镇市中不能久待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不是回去看一眼也不行。”尹姝沉了声音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曲繁星应和她。“西院靠近护城河,巡兵会从那边出镇市,太危险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多谢曲公子相告。”尹姝行礼,曲繁星欲言又止,终是没能说出什么,他点头,转而走出了院子,尹姝目送他离开了。

    院中梧桐所剩叶片稀疏。

    尹姝回身想往屋中走,却凑巧见一片梧桐叶垂落脚边,她蹲身将落叶捡起,眼中的落寞溢出来,如何都消散不去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西边院中,乐央关上窑炉,抬眼,却看见一片枯叶落下,飘到了自己脚边。

    入冬了,不知姐姐可安好?

    寒风一吹,便将脚边的落叶吹走了。

    乐央不愿再去想,踏步回了屋子,关上了房门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曲繁星从那深院中走出来,迎面碰上了影姝。

    男人看向他,曲繁星点头,正欲走过,却突然被影姝拉住了。

    “曲公子,我有要事相求。”影姝看着曲繁星,目光仿若实质。

    风卷过枯枝败叶,透过树桠,曲繁星面上现出震惊的神色,而影姝则一直讲,一直不见停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唢呐声起,白花漫天。

    王家死了人,是谁不得而知,众人抬灵柩往前走,从东走到西。

    曲氏也来帮扶,曲繁星一袭白衣,跟在王贤身后,一把一把撒着纸钱。

    路过的官兵瞅一眼,不敢拦。哭婆子哭得哭天抢地地开路,送行的都是王曲两家的亲信家仆。

    人们开了门,出来探出个脑袋看热闹。

    至西街时,吴药桃娘带着乐央和生门也站在门边瞧。

    送行人中,有个戴着孝巾的婢女侧头往这边看,手中飘洒的纸花都暂且一停。

    目光同乐央相触,便急忙又侧回了头,埋下去埋得更低。

    婢女随同送行一众继续往前,手中纸花又飘起,却于眼底露出一丝柔和。

    乐央恍然,没太看清。目光追随着人群中的婢女不移。

    女子的身形被孝巾遮住了,看不太出。

    却意外的就是让乐央想到尹姝。

    哀乐不停,哭丧不停,队伍走远了,剩下街道上的纸钱白花一片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送丧队伍停于城门下。

    王贤出示结契。那领队的兵爷问他:“死的是谁?”

    王贤说:“死的是我干儿子。”

    兵爷打量王贤一眼,随后便招手来,要开棺检查。

    王贤大吵大骂,却如何也拦不住。终究是被身边的曲繁星按住身子,叫他不再伸出拳脚。

    得令的士兵打开了棺木的一角,得见了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。

    眼睛再往下看,除了弯曲发黑的手指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了。

    士兵闭了棺。朝领队的兵头示意。

    兵头这才招呼着手下放行。

    王贤激动地朝他大喊,“死者为大!你如此不敬,必遭罚则!”

    “行了,你这老头还叫个没完了,例行公事,不得不拦。”他甚至没再看一眼王贤,翘起手指瞧了瞧自己的指甲。

    士兵们让了路,让送行队伍出了城。

    唢呐声又起,送行的队伍往坟场去。

    然后上了山,入了林,乐声止,大部分人也停在了林子中。

    抬棺人领着少数的几人继续前进。到了更深的山林中,抬棺人也离开了,此时便只剩下了灵柩旁的王贤,曲繁星和一个婢女。

    王贤同曲繁星一起揭开了棺木。

    里面的人擦着白粉,一动不动,眼睛紧闭,唇色发黑,确实与死去无异。

    女子走近棺木,将头顶的孝巾取下来。尹姝望着棺中的男人,瞳孔变得深邃。

    刚刚还发黑发紫的身体飞速红润现出血色。

    手指上的关节一动,男人睁开了眼。

    此时他面上还抹着白粉,猛然睁眼,显得有些瘆人。

    影姝坐起来,脱下丧服。第一眼便看清了身边的尹姝。

    王贤看着他们二人,转而拿出一个包袱递给了尹姝:“尹姑娘,在下只能用这种方式送你们到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您。”尹姝露出感激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不过是逢场做了一场戏,还是曲家小子机灵。”王贤温和地向尹姝笑。

    “影姝为我说起尹姑娘身份的时候,在下可真是吓了一跳。”曲繁星打趣道。

    “可惜天下不太平,苦了你们二人。”曲繁星望向尹姝,他转而又笑了起来:“往后,还请二位能永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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