奚颜是被林雪霖的敲门声吵醒的,她茫然地愣了会儿神才逐渐意识到现在应该快傍晚了。她赶忙翻身下床,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书。林雪霖一向很有耐心,听到屋里的动静后就没有再敲门。

    奚颜开门的时候也没有完全清醒,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,她感觉脖子不太舒服,刚才坐着睡着,怕不是落枕了。林雪霖伸手帮她捏了捏后颈,手上带着刚洗完的凉意,这下奚颜算是真的醒了。见她没什么事,林雪霖便招呼她去吃饭。

    奚颜并没有去餐厅就餐,她、林雪霖和徐默成一直都是和林院长一起吃饭,就像家人一样。林雪霖是院长已故亲人的女儿,徐默成是“暖冬”第一个收养的孩子,依他所言,“暖冬”的成立他是出过力的。至于奚颜,她曾经只是个来借宿的,但在南区,失去至亲似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。

    现在三人长大了也就留在了“暖冬”,“暖冬”供他们吃穿生活,而他们完成这里的日常工作,偶尔遇到有老师、员工请假也负责照顾这里孩子,不过这项任务从未落在奚颜身上,院长怕她把别人带偏,带出一堆混世小魔王。

    兴许是今天的奚颜太过沉默,吃饭的时候徐默成的视线反复在她和院长之间逡巡。出于叛徒的心虚,奚颜是这样想的。

    “奚颜,待会儿你留一下。”林院长说道。

    空气突然安静下来,原本正有一搭无一搭和林雪霖聊天的徐默成瞬间闭了嘴。奚颜没有在院长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只得老实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今天本来该奚颜洗碗的,但看在她马上要挨批的份上,徐默成主动把这件事担了去。

    “别客气,好好反思。”他临走前也没忘了嘴欠一句。不过奚颜很快想起来,这句是自己曾说过的话,某人只是把这句话还给了她。

    奚颜:“……”

    林敏侧坐在靠窗的位置,望着逐渐坠入地平线的夕阳,搭在窗台上的右手拿着她的半框眼镜。奚颜坐在对面,察觉到她的伤感,下意识地抿了下唇,心跳开始加快,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难受。

    “奚颜,你长大了,我没有权利替你做决定。”林敏收回目光,看着奚颜的眼神带着悲伤,似乎在奚颜身上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,她的微笑中带着苦涩,这是奚颜从未见过的林院长。

    林敏把奚颜拉到自己身前,神情又恢复了平时,她说道:“但这件事你要想清楚,如果你进了风暴中心是不能想走就走的。不是说你觉得自己有对抗灾兽的能力就进,发现没有就可以走。你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,对自己的生命负责。”

    奚颜向她郑重点头并承诺自己绝对不会退缩。奚颜知道,林院长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严厉又温和的长辈,不会溺爱偏袒,但真心关爱着“暖冬”的每一个孩子。

    “好了,你累了一天了,好好休息去吧。”

    奚颜见院长真的答应了,顿时喜出望外,话也多了起来,还宽慰道:“其实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危险了,我今天还和他们聊来着。作战人员已经摸清了灾兽的动向,作战前都有充足准备。您看这几年灾兽出现在南区的事都变少了。”奚颜承认自己只讲了好的一面,但这也是事实嘛。

    林敏只是笑了一下,没有反驳。奚颜走后,她又在窗前站了很久,看着夜幕下望不到头的黑暗。

    自从得到了院长的同意,奚颜便开始着手策划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能力。风暴中心和南区的交界线很长,除了陆地接壤还有岸线,她只能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跑出来的B类灾兽。

    东线交界处附近,风卷起满天的黄沙,视野完全被挡住了,奚颜果断停车不再往前开了。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,出现这种变化多半是受到灾兽的影响。她在车里戴好墨镜,用围巾遮住口鼻,将夹克的帽子兜在头上,然后深吸了口气,一鼓作气快速下车、关门、锁车,以避免那些黄沙进到车子里。

    奚颜微低着头,顶着风沙向边界处靠近。她现在无比希望能拥有一个护目镜,墨镜实在是太杯水车薪了。隐约间,她似乎听到了探测器的警报声,越往前走声音越是明显。边防作战人员此时并不在边界处,应该是全都前去支援了,这么看来灾兽应该在很靠近边界处的位置。奚颜跟着警报声来到防护网前,这种网是用来阻拦A类灾兽的,具有很强的韧性不容易被撞坏,但没有电流一类的设置并不防人,毕竟应该没有谁会没事闲的翻进风暴中心找死——除了她。

    不过奚颜打算先不翻越防护网,这里的警报声已经很大了,也能够清晰地听到人的声音和物体碰撞声,灾兽应该就在不远处,如果她真能捕获灾兽的“意识”这里就足够,小时候那次的距离可远多了。另外若是灾兽冲过来,站在防护网后也方便躲避。

    就像之前练习过无数遍那样,奚颜开始集中精神去寻找那只灾兽,她的右手抓着防护网好让自己能有些安全感。她的视野黑了下来,直到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,这次与练习的时候不一样,她能感觉到前面似乎有个虚影。奚颜想要再靠近一点,但理智阻止了她越过防护网的冲动。

    周围的声音似乎变大了,夹杂着灾兽不明意义的怪声,而那个虚影也开始有了实像,它的头部状似鹿,但身体部分从腹部向两侧裂开,长着蜘蛛般的四足。这种内部构造直接暴露在外的灾兽是最好对付的,不需要破开它的外壳就可以直接用“域”将其消灭,但由于这只总是贴地爬行且速度相当快,还是会给作战人员带来不小的麻烦。奚颜一边看着越来越清晰的灾兽,一边根据自己平时的学习积累做出分析。

    当她意识到,并不是因为自己能力在使用过程中增强而让灾兽的样子更加清晰时,那只长着鹿头的灾兽已经冲到她面前了。

    灾兽撞在防护网上发出一声巨响,奚颜已经向后撤了,但还是晚了一点,强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倒在地,她下意识护住后脑,手在地面擦出大片伤痕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有人啊?”不知道是谁在一片混乱中喊了一声。奚颜忍着疼痛爬远了一点,她现在已经不是哪儿疼了,而是身体哪一块不疼。好在防护网撑得住,灾兽被作战人员的绳索拉翻,“域”化作利剑扎入其体内,伴随着刺耳的啸叫,一阵剧烈的震荡后灾兽碎成红黑色的光点消弭在风沙中。

    王宇轩爬上防护网,从顶部一跃而下。他来到奚颜身边半蹲在她旁边,刚想开口,就听奚颜一句“我没事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    王宇轩:“……”不太像没事。

    “先送她去医疗部,把防护网撤了。”王宇轩对着里面的队友喊道。防护网这次战斗后本来也需要换新,几个作战人员干脆用专门的钳子将它给剪了。

    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很浓,但也难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,不时传来的呻吟声平添了几分压抑。奚颜坐在病床边看着来往的医务人员,她运气不错,没有内伤,只有几处淤青和擦伤。她将挽起的裤腿放下盖住小腿上的绷带,站起身走了几步,自认为已经没什么问题了。奚颜觉得自己这次属实丢人,没帮上忙还添乱了,但她还是想要留下来,想要出一份力。

    风暴中心内有多个驻地,其中以外围的三个驻地为主,这三个驻地区域内包含生活区、训练场、备战区,第二驻地内另有一个指挥中心。三个驻地均分布在与南区的边界处较近的地方,方便补给与对南区支援。奚颜此时所在的地方正是最东侧的第三驻地,把她送过来的作战人员并没有和护士说她的情况,如果她想要出去转一圈估计也不会有人来拦。

    刚刚在来的路上,奚颜注意到有一条道路上一片狼藉,坑洼的土地上混着红褐色的痕迹,从动向上来看应该并非此次的灾兽造成的,但应该也是前不久的事,这让她有些在意。那条路就在第三驻地内,离生活区非常近,按理说A类灾兽能够触发探测器的警报,通常都会被拦在驻地外,而像今天这次能够到防护网的也是因为离驻地较远,作战人员赶过去需要时间。那么,能够在驻地内胡作非为的应该就是无法被阻挡、预警的B类灾兽了。

    在纠结是应该老实等着还是去那条路看一眼的过程中,对面病床上那道注视的目光实在令奚颜无法忽视。奚颜转过去看向她,那个人也并没有避开,奚颜这才看出点不对劲来。那个姑娘的年龄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,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,白皙的面容上有几块不易察觉的灰白色结晶。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坐在病床上,双手平方在被子上,无神的目光注视着前方,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。

    奚颜走到她面前,看着她像一座雕像般一点反应也没有,不禁有点毛骨悚然。奚颜注意到她脖子和手臂都缠着绷带,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应该是一位作战人员。鬼使神差下,奚颜坐到她的床边,右手抚上她的脸颊。视野黑了下来,但那人的轮廓却在她眼中呈现。奚颜吓了一跳,她的能力以前从未看到过人,难道这个女生是灾兽?不可能,不会是的,这么近的距离不应该这么模糊。奚颜试图用自己的“域”去捕捉那个猩红色的人影,但那光影却在她的“域”中消失了。

    “你在做什么!”

    奚颜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,她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脚跟。眼前的黑色逐渐褪去,护士背对着她正在检查伤员的状况。奚颜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,无措地站在一旁。那人闭着眼,像是睡着了,脸上灰白色的结晶变少了。

    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,护士扶她在床上躺下,帮她把被子盖好后转身看向奚颜。奚颜收回了打量的目光,直面护士不太友善的眼神,她瞥见护士的名牌上写着“李琴”。李琴拿出记录表看了眼说道:“你是七队的吧?叫什么?”

    奚颜心想坏事了,送她来的人不会被连坐吧。她赶紧解释:“我不是这儿的人,是我受伤了,他们只是送我过来。”

    李琴眉头微蹙,小声嘀咕:“这群人怎么什么都不说声。”随后又对奚颜说道:“那你也不能打扰别的病人,先回你的病床,我待会儿联系王队长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,她的伤是怎么回事?”奚颜也知道自己的追问有点冒犯,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“是和B类灾兽有关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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